迷途貓的巷齋

１０

『除掉奇亞各‧黎修諾。』

當長老們出此決議時，柏肯大致上只能對昔日的救命恩人說句抱歉，就算會感到一絲內疚也不會到淚流滿面，痛得肝腸寸斷的地步。

畢竟對他而言奇亞各‧黎諾修不就是他生命裡的過客，更是這個國家的一粒飛砂，再差就是一個傷害羅塔娜人的中央軍，救不成他和眼睜睜看他被殺，好像也是剛好而已。他現在唯一想的就是把聖堂祭司的責任鞏固好，設法讓羅塔娜人日子可以過得輕鬆點，便心安理得了。

『殺了奇亞各‧黎修諾究竟會有什麼影響呢？』

拉威托向秘書長舒潔提出這個疑問時，卻由不得她屏息。

這正是因為拉威托的笑容，祥和地使她感受到滿滿的惡意。

問題已是在說中央軍如何看待峇娜穆？

換句話說，峇娜穆該怎麼面對來自邦聯各國的質疑。

這個責任不是拉威托可以扛下的，但卻可以針對此事件加油添醋，將事件黑手聖堂的悖德行動一一供出，促使想括收峇娜穆豐饒資源的國家擁有一個開戰的契機，轉而闡述自己的兵力無法與聖堂對抗才導致今日後果，請求協助——

『羅塔娜大屠殺……』君和奇亞各都歸納出這個結論。

以當前實施種族歧視政策的拉威托，是不是真如此憎惡羅塔娜族？

但引導整個事件爆發的點卻又不一定要奇亞各才能堆動。

倘若是奇亞各無心插柳柳成蔭，也太多巧合了……

目前一天過去，尚未有任何動作的拉威托，又是否認真想引發峇娜穆種族大屠殺呢？

「或許我該派一兩個人過去支援？」

拉威托看起來興致淡淡。

「君上校加上奇亞各中校的實力應該不用支援就可以平安歸來了。」

舒潔說。

「唷，昨天不是想要我支援他們嗎？女生的心情還真是舉棋不定啊。」接過秘書長的紅茶，將奶球倒入攪和，湊近鼻前輕輕迴繞兩圈，再一啜後說：「昨天的問題嚇著妳了？」

「……」

「哈，妳真是深得我心啊。」

見她頓時語塞，拉威托吞下剛咬下的吐司才笑說。

「是說，君的接任的時間是？」

「後天。」

「那來得及。」

空杯輕敲在杯墊上，發出了細小清脆的敲擊聲。

早晨，雪莉因為前一晚偷聽到羅塔娜大屠殺的推測，而想阻止柏肯。

她跑過了幾條街，繞過幾個蜿蜒小巷，越過幾座矮橋，擠過了市集，才走入了用黃石磚砌成的廣場街道，延伸至一個簡約樸實的新聖堂。

看上去已過朝聖的時間，柏肯正閒情的撒著鳥飼料，引來飛鳥啄食，這光景使她感到安心，讓雪莉相信他不會利用教義唆使殺人，她怎麼會相信兩個外來種的荒謬推論呢？

正因為那是她熟悉慈祥溫和的柏肯，反而讓她卻步無法再更向前去。

——我是不潔淨的。

然而正當她進退兩難，感到慌忙手足無措之際，柏肯已經到她不剩一步的距離，使臉不經意脹紅，眼神下垂，心想後退，卻又被混亂思緒，弄僵在原地。

「妳是不是發燒？臉好——」柏肯正要伸手貼住她的額頭時，她卻情急脫口：「請別這樣！」

瞬間氣氛僵滯無語，緊接而來的是情緒的潰堤。

雪莉倏忽抱腿嚎啕大哭，弄得柏肯不知該怎麼處理，只聽見雪莉努力細微的擠出字句：「沒……沒、沒事的……沒、沒事的……沒事的……」

原來哭是這麼簡單，卻也不簡單的事呢！

原來見一個背棄自己的人，是這麼開心卻也如此痛苦的事呢！

原來身分可以讓人相近半步，卻遠若天邊呢！

「原來！原來啊！我這麼的笨吶！」

「笨的是我，以為當上了聖堂祭司就可以改變所有羅塔娜人的未來。」

但近來發現，並不是那麼一回事，也越來越清楚『太陽總與影子同在』這句話是多麼真實了。

如果柏肯能重新選擇，他絕對不會投奔聖堂這座虛偽的太陽，而和雪莉她們成為誰也不會在意的影子。

——現在生為太陽的我，或許還比雪莉不潔淨呢……

進入新聖堂就如外表樸實無華。

聖堂布置本身就是空曠，自身在聖堂中央的兩人。

瞬間彷彿站在全世界的中心般受人矚目。

但雪莉知道兩個人在現實的拉扯下，早已不再同一個世界。

娼妓和祭司多麼懸殊的身分地位。

在短短的幾年內，距離再近也會被拉開、格擋開。

對雪莉而言脫離難民迎向聖堂的柏肯就是一種背叛。

因為她們在面對他的時候只能僅僅仰望那到不了的世界、他的世界。

所以她在拭淚起身的當下，就已下定決心將兩人拉回現實的說：「你不會希望讓羅塔娜人滅亡吧？」

「怎麼突然這麼說？當祭司的我當然不會讓羅塔娜族滅亡啊！」

「那我就有話直說了——請你別殺掉奇亞各。」

此話一出的雪莉多麼的希望他會說：『你在說什麼？我為什麼要殺死奇亞各呢？』或是問說：『那個人是誰？我為什麼要殺他？』

但那張驚愕呆愣的臉出賣了柏肯，而被雪莉這席話驚動的還不只他一人，堂內休息的長老和聖職者們都走了出來，其中穿著最為富麗的聖督載著半副面具，聲音高亢嚴厲的說：「柏肯，你還真不會藏心啊！」

「給我逮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