尋途

我說：「這個上鎖的餅乾盒有什麼意義嗎？」

其實我不能理解什麼是回憶，起碼在那場車禍之後的我是如此。

《黑鐵汗馬》一家在隱密的巷口內，不知為什麼名字取起來很帥氣，我個人覺得還有點龐克風的感覺（？），但一天來客量屈指可數的古董店，經營這家店的老闆年紀，也教人意外的只有十七歲，我長她一歲。據她言之，是她死去的爺爺，將店交付給她，連我都是被交付的對象。

「這要問那個糟老頭。」叼著菸，好不掩飾對她爺爺的嫌惡，冷哼的說道。

我對她爺爺的印象，大概就是曾在日據時代殘留的老舊房舍外廊上坐著，發愣的看著天空，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可以如此清閒，只知道他無論是晴天、陰天或是下雨天，都喜歡仰望那蔚藍畫布上隨雲狗任意翻騰的天空，偶爾喃喃自語。

在我高一的時候給了我雙皮鞋，說：「希望你能走出自己所屬的自由。」

無論對那時的我，或是現在的我而言都無法理解，就在爺爺逝世不久前，那雙被我穿的破爛的皮鞋，忽然間不見了，只有在玄關上發現一雙新的球鞋，我困惑，為何他是如何知道我腳的尺寸的呢？就像我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，渾渾噩噩的走到今天，仔細想想，我是否有違爺爺您當初的冀希呢？

「餅乾盒，是那個糟老頭留給你的，但他跟我說等你二十歲才准給你那上了鎖的鑰匙。」她冷冷的說道，口氣上雖然不滿，但看的出來她對口中的『糟老頭』還有幾分尊重在。

或許帶刺的她，只是不習慣我一個外人突然的出現吧？起碼她對我的態度總是一昧的蠻橫語氣，無法接受突然出現的哥哥一般的有戒心。她總抱怨為何爺爺可以這麼好心呢？收留一個與他毫無血緣關係的小孩呢？我只能不知所措的接受他的安排。

我和她不說話的在店裡打發著無聊，而她的菸雲與古董店裡未清的塵囂夾帶在一起，陳舊的店、老舊的物，上門的是念舊的人。

叮——叮——

久違的風鈴聲，引來了我們倆的目光。

一個小孩，像是迷糊羔羊，走進了格格不入的世界。

青，她二話不說的把菸熄掉，示意我去招呼小孩。

「我要糖果。」正當他高興討到糖果的同時，一回身卻發現自己的母親不見了，開始嚎啕大哭了起來：「媽媽不見了！我要媽媽！」

我和青當場不知所措，只覺得這條小巷不太會有婦女帶小孩經過才是，這小孩是怎麼迷路到這兒的，也讓我們百思不得其解。但是在小孩的哭鬧聲中，互相對視也不是什麼好點子，加上店裡沒生意，時間也晚了，不如兩人都出去找人會來的快。

每次從店裡走出來，望向被無數電纜線網住的天空及狹窄巷道，總給我一股沉悶，心神渙散的灰暗，一個失神就迷失在其中的感覺。

我想我的人生就如這巷內，由無數的出入口所拼組出令人困惑的迷宮，你不會知道它告訴你走出去的目標是否是你想要的，即使你以為拐了一道彎就會有解答，卻發現這只是另一個彎的延伸；再者一條直線通往了是無限曲折的岔路，最後的結果總會通往明亮的都會區；也有可能在迷宮內不斷地撞壁。

所以很適合玩捉迷藏吧？藏你明明知道卻又被忽視的寶物。

只能聽見自己的皮鞋，喀喀的迴盪在那網狀的心弦上，不協調的抒發著情緒。

由於青，她走透了這裡的巷弄，我們很快的找到小孩與媽媽走散的地點，邊找邊安撫著哭鬧的他，這是我不曾看過的青。我們在附近問遍了店家、路人，過了幾條街，也試圖向小孩問出住所，可是徒勞無功。直到我們真得有些累，打算找家便利商店的時候，小孩突然說道：「我認得這家店！」

我們正想歇息的地方，湊巧是他認得的商家，正當我們燃起將他直接送回家的火苗時，小孩又哭鬧著說：「我好餓喔！快讓我去吃東西！拜託！」

正當我們猶豫的看著彼此的時候，兩方的肚子同時很不爭氣的叫了，鬥得我跟青大笑，然後說道：「我現在才發覺我們還沒吃晚餐齁？」

看著商店裡的時鐘的短針都快到11的數字時，我心想時間過得好快，莫名其妙的三個多小時就這樣沒了。正當我們吃完那些微波食品時，只見臉頰泛紅的青附耳嬌羞的小聲說道：「我……我的菸癮犯了……」

「去外面抽啊？」我很直覺地說道。

「……不是……剛剛店裡那根是最後一支……」

「買啊！便利商店不都有。」

「燕你是笨蛋嗎？我還沒滿十八歲啦！」她小聲地斥責我。

雖然不是很高興，再想一個女孩子抽什麼菸啊！而且還未成年！

不過怪她好像又不太好意思，畢竟那是她爺爺教她的，原因是古董店的生意很無聊，而他怕自己的孫女無聊就……我想買一台PSV掌上遊樂器之類的給她不是比較實惠嗎?但聽說，以會影響學業拒絕了青，不過也不可否認她的成績都是名列前茅是沒有買PSV的功勞（？），可是抽菸……對身體的傷害不說，再怎樣也要為自家的孫女顧一下形象吧？

……雖然她抽菸的樣子很美。

釋出了證件，拿了包白長壽。

我想是受她爺爺的影響吧？

我順便問了店員，是否有看過我們帶過來的小孩，幸好店員剛過來值班之時，她的母親有來過來釋出尋人啟事，馬上就聯絡到這他的媽媽，這件事也算告一段落了。

午夜零點，只剩路燈屹立不搖的在暗夜下點綴著這個城市。

我們歸途的路上，只剩燈下的影做陪襯吧？

「每一次，感到孤獨的時候，就喜歡那雲煙裊裊感覺呢。」她想說的應該不只是這些吧？她想說的是，每當憶起那古董店裡與『糟老頭』鬥嘴時的嘻笑，就想燒支菸，看能不能燒掉令她覺得現在孤獨的回憶吧？對她而言死後不是一縷輕煙那般簡單，是多了一絲無法剪斷的孤寂感吧？所以她才想接受，那帶著苦味的雲煙。

在路燈下的青，被拉長的影，抽起菸盒裡的一支，拿起那快成古董的打火機，短髮的她，我停下腳步看著她的背影，那令我久久不能忘懷那屬於她的落寞……

喀喀的聲響倏忽停止，她驀然回首，要我跟上。

我才發現，那雙早已穿的破爛的皮鞋，原來一直都在她的腳上。

到頭來，我的寶物原來不在於爺爺給過我什麼，而是在我從零開始後，還可以擁有些什麼？即便是渾渾噩噩的過生活，或是擁有理想的生活規劃，只要是自己想過的生活，即是自由了，所以我應該是穿上勇於追尋夢想的布鞋，而非以有框架束縛的皮鞋，奏著不協調的無聊生活才是。

「青，我想不用鑰匙我也知道，餅乾盒裡面裝的是什麼了。」

「怎麼突然這麼說？」

「應該是，滿滿的妳。」

「笨蛋燕，你今天是哪根筋不對了？」

自此之後，我們在回家的路上，沒有再說過任何一句話了。

【完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