烤箱鋼琴.抹布

我抬頭仰望被巷弄切割成條狀的靛藍天空,被猶如蜘蛛絲網住,電纜盤繞在東區暗巷中參差不齊的電線桿上,再環視陰暗的四周,感覺濕氣黏在身上,一陣沁涼。

 

——學姊……怎麼會在這種地方找電器行啊?

 

我嘀咕著,低下頭看著手中畫風可愛簡陋的地圖,我壓根子沒想過迷路了一整個上午的時間,在鬧區裡會藏有這麼一條陰冷的巷弄,更無法理解一個女大生為什麼會到這種鬼地方修烤箱。匪夷所思在後面,那修烤箱的地方不是居不是電器行而是——骨董店!

《黑鐵汗馬》一間名子前衛,但眼觀則是間日治時期遺留下的老舊建築。

 

——怎?日據時代就開始流行企業多角化了嗎……

 

一踏進這間看似一觸即灰飛煙滅的骨董建築,就能聽見禁不起歲月摧殘發出的陣陣哀號,我被瀰漫因空氣中塵囂弄得鼻子好養,差點沒打噴嚏。

環顧店內擺飾及氣氛相當簡約典雅卻又顯些昏暗,架上各式瓷器、玉鐲、金屬擺飾、木雕景品甚至掛有諸多名畫書法,當然也有些我不知到是什麼的珍奇異寶。

 

「小夥子,有啥要幫的嗎?」老人聲音硬朗渾厚的有朝氣,不像外表滄桑。

「哦……有人把烤箱拿到這裡報修嗎?」我說。

「汝真有眼光!」濃厚鄉音,老人從後方挪出我剛說的烤箱。

「什、什麼?」

「她是個好女孩。」

「不,我們的關係不是你想的那樣。」

「哈哈,加油!我想你很快又會上門一次了。」

「為什麼?」

「再會。」完全的答非所問……

 

 

 

回到學校後早已只剩下社團還在繼續活動外,就剩不久後在職學生將陸續進門,會有一波車潮,讓學校不至於毫無生氣,但相對的有時候太過頭了,不忍說,像我這種住宿生在宿舍內,可是會被車潮的引擎聲和喇叭聲,弄得就算是下午的課,也能每天找上八點準時起床吃早餐。

 

——嘖,這烤箱比我想像中的還重。

 

還好社辦的位子是在新大樓,不然要搬著家庭烤箱爬上五層樓,光想就腳軟。很幸運的電梯剛好停在一樓,大概是下課潮,大家急著去打工或回家的緣故吧。

我直接進去,放下烤箱,無聊的看著電梯裡各式各樣的資訊。如:漫畫小說創作社的《Blaze Wu的繪畫講習》、海學廳禮拜一至五每個時段放送的最新電影集、新一代設計展海報、妝品系的得獎名單、電玩漫畫研究社與日文研究社合辦《日本文化祭》的闖關遊戲資訊、英研社多益輔導課程、熱音社成果第一期發表會還有航空服務系主辦的《畢業歡送會》……等等。

總言之,我想電梯可能是僅次於布告欄,可以獲得校內資訊的地方吧。電梯到了二樓有兩個女學生進入,我慌忙的把烤箱抬起,意外發覺這電梯的空間有點小。

 

「打水仗啊……」

「對啊!學姊妳上禮拜沒去歡送會太可惜了,超好玩的說!」

「不不,還好沒去,把衣服弄濕在學校很麻煩呢。」

「還好吧?學姊都要畢業了,就好好瘋一下啊,想這麼掃興的事幹嘛!」

「也是齁,畢竟之後就不是學生了……」

 

走進文藝社社辦,我身體癱在剛搬進來的烤箱上,連動都嫌懶了。

唉,雖然是文藝社,就我入社到當上社長期間,都有種隻身在烹飪社的錯覺,因為這裡的烹飪器材跟書櫃上的書所佔用空間比例,可說是起鼓相當啊!

 

夕陽斜照讓文藝社社辦譜出橙黃曲調,優柔且靜謐。

隔壁音樂教室隨著風景典雅,悠悠傳來蕭邦的《離別曲》。

不用想就知道,正在使用鋼琴彈奏這首曲的主人是,我今天搬這台烤箱的主角。因為,她的勤奮練習,一度成為校園裡的七大不可思議傳說,不過後來證實,只是一場誤會。

 

我隨意將果醬塗抹在吐司厚片上,放進烤箱裡。

等待同時,吃著早上放到現在,已冷掉發軟的鬆餅,看著昨日沒有看完的輕小說,卻突然想起她在初次闖進文藝社對搞不清楚狀況的我說——

 

「太犯規了!文藝社為什麼會有烤鬆餅機?」門一開就對正拿起夾子準備裝盤的我吼道,害我驚慌得讓鬆餅差點掉到地上。

 

現在想起都還是會心一笑。

用鬆餅祭過我的五臟廟後,精神和心情都好了大半。

樂曲在吐司厚片的香味四溢時消失。

「我的點心呢?」當門開啟,宛若小提琴G弦低沉幽雅,使人覺得溫和的聲音隨即入耳,我拿起厚片的紙袋說:「一共二十五元。」

「我考慮考慮。」她伸手。

「好歹我可是為了這個烤箱,忙了一天耶!」我不甘示弱,她則不屑的說:「我剛剛那首《離別曲》的價值早已超過這厚片的價值了好嗎。」

「學姊,你這樣拗學弟不好吧?」雖然她說的很中肯,我也很滿足。

「這是在懲罰你這個懶骨頭好嗎。」

「什麼!我——」我話未央,另一聲輕浮的調侃從門前入耳:「是不是叨擾兩位的打情罵俏了?」啟芳露出如惡作劇成功後的竊笑。

「誰跟他(她)——」異口同聲,讓我們頓時語塞。

因此,像是正中下懷的被他多補一刀:「哈哈,再演就不像囉。」

「唉……算了,倒是你被什麼風吹上來了。」我無奈的低頭扶額,學姊則不語的完全轉向另一邊,我現在只對猶如稀有神奇寶貝,出席率低到炸卻又能讓人印象深刻的葉啟芳感到好奇,畢竟無事不登三寶殿吧?

「別說的我好像有事拜託才會上來這好嗎?」見他無奈聳肩,一個彎腰開啟藏在門後的冰箱,拿起DR PEPPER說:「意圖不軌的在後面好嗎?」

「不會吧?」我的直覺告訴我要立即離開這裡,不然就來不及了。

「登登,最迷人最帥氣最受多良科大少女們歡迎的風雲人物,巧恩登場!」

「你的臉皮不考慮造福社會,拿去製成防彈衣效果一定很好!」啟芳說。

「巧恩牌防彈衣?聽起來超酷的!」

「……這不是在誇獎你好嗎!」啟芳說。

「比起討論我的帥氣度,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——」巧恩通常運轉的不聽人說話!

STOP!我現在頭很痛——」總言之,我要先找藉口脫身,但巧恩卻先發制人的說:「等等,我好像聽誰說,社長是個好吃懶做的傢伙,該不會是真的吧?」

「我——才不是!」輸了,我認真了!正想投降輸一半時,話就以激不起的速度出去了,到底是誰說男人是禁不起挑釁的生物啊!幹!

「那就切入正題吧。」巧恩露著滿意的笑容看著我們,隨即說:「這個時節最適合試膽大會囉!」

 

 

 

最開始我已經失去了離開的先機,所以就只能和巧恩他們一起攪和在這場試膽大會的鬧劇當中。

畢竟我和巧恩是室友,根本無法逃離他的魔掌。

他那和善,帶點猶如女孩柔美的輪廓,淨看外表的他可堪稱美男子,你絕對想不到他曾經在校慶時,差點炸掉了整個舊男生宿舍,或是在戲劇社成果發表時,將營造氣氛要的煙霧,添加他自製的催淚分成,讓整個成果發表搞得人仰馬翻……等等。

而我為什麼會跟這麼惡劣人的同寢呢?只能怪我籤運不佳……

還有這樣鬼靈精怪的人為什麼沒被退學,一方面我沒向上舉發,畢竟這些大事件都牽扯到一些文藝社社員(如:啟芳、治庭等人),這可能讓社團走向廢社的命運;二來,黃老師似乎跟巧恩臭味相投吧……

 

話說回來,沒想到學姊對這種活動別感興趣啊!

今天的試膽大會意外的多人,扣除掉我們文藝社的三人和學姊外,還有十個自不同社團的同學,據說是巧恩熱(威)情(脅)邀(逼)約(迫)下,參於這場盛宴(鬧劇),試膽的地點分為七處:

 

H棟跳樓女傳說

L棟女寢衝刺男事件

G棟白衣人與十三階梯傳聞

C棟教職員辦公室電話無人自行撥話事件

T棟音樂教室鋼琴無人自彈事件(其實就是學姊造成的)

V棟衛保組專用貯藏室吊死鬼傳說

A棟男廁鏡面鬼傳聞

 

探險隊為兩人一組,每組各負責一個地方,組別地點巧恩都事先分好了。

比起說是試膽,不如說只是單純的一窺校園七大不可思議的真面目罷了。

規則比較像是尋寶遊戲:各組到指定地點找尋該處的彈力球,再回到社團會議室即算完成任務,以時間做為決勝關,自於對於巧恩也跟著玩的公平性質疑,他表明他交由學生會的女王處理,所以他完全不知道球在哪。

連女王都搬出來了……看來他是費一番心力在弄這場試膽大會呢。

 

我和學姊負責的區域是吊死鬼傳說的區域。

V棟萬芳樓位於學校最南處,一棟經挑高的大廈,還有三層的地下室。

衛保組貯藏室位於萬芳樓一樓的右側最底部,而在進修部以及在職專班的夜間課程是完全不使用邊界樓層,如:A、E、H、O、V棟。

主要的原因是這幾棟並不是學生們主要的流動教室,大多是像環工系的化學實驗室或者烹飪烘焙的教學教室等,只有特定系所才會使用的大樓。此類系所都沒有開放在職專班或進修部,自然照明設備的重鎮區域也不會在那邊。

被黑夜吞噬僅存月光依稀滲進長廊,讓生硬的大廈更顯死寂。

這裡會成為校園七大不可思議的孳生地,一點也不奇怪。

 

「挺有趣的呢。」

「有趣?就跟妳當初成為七不可思議之一一樣嗎?」

「哼,那是意外,而且誰曉得那樣會嚇到人啊。」

「是挺意外的,沒想到學姊會對這種活動有興趣。」

行徑入上,我們閒聊著,並開始討論起那時為證明T棟鋼琴自彈事件而和她第一次相遇的事情,話鋒一轉:「那你認為這次的事件,會不會也只是個誤會啊?」我莞爾看了她一眼,再仰頭思考了一下再說:「除非你想見祂,不然應該就只是個誤會吧?」

「所以說,極有可能是真的囉?」她認真的思考後說。

「啊!開、開玩笑的好嗎。」她居然真的想見吊死鬼本尊一面啊!但就算真的有,我也一點都不想見啊!就跟我不看鬼片一樣,我為什麼要花錢進電影院嚇自己呢?

「那真可惜,虧我想跟阿飄交朋友呢。」不,雖說語氣淡定,但學姊身體很誠實的在發抖,她說:「感覺你挺有自信的,怎麼知道不是阿飄做亂?」

「因為衛保組組長是航服系的專任老師囉。」我說。

「那和這事件有什麼關係嗎?」

我們走捷徑,鑽進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之間切出的小道後,我問:「吊死鬼的傳言是哪時候開始的啊?」

「嗯……好像是上禮拜開始的吧。」她說。

「也就是說這件事還很新,居然如此,大概能留下什麼蛛絲馬跡吧?」

「我不懂你的意思……」

「仔細回想一下,上禮拜除了開始流傳的吊死鬼的謠言,有還什麼熱門活動也是同時間展開的?」我們走了一小段路後右轉,看見呈列的路樹一旁矗立著雄偉大樓,並踏上高樓階梯,她說:「啊,航服系的水球大戰!」

「畢業歡送會是打水仗,然後衛保組組長在校內可是出了名的好說話的老師,所以借個貯藏室晾衣服也沒很困難吧。」我說。

「唉,結果又是錯覺啊。」學姊表情露出無聊兩字,讓我想不透她剛才究竟是因為冷發抖,還是故作堅強的開玩笑。

 

不一會兒,我們已到鬧鬼的貯藏室。

夜晚光線不佳,門上的透明窗映入隨風輕晃,搖擺不定的黑影。

我們倆,兩眼相對,拿定主意,學姊二話不說將門拉開——

 

「哇啊!吊死鬼!」她惶恐的頭也不回,朝後方踉蹌跌坐在還搞不清狀況的我身上,並緊抓著,讓我痛的大叫:「幹嘛!」

學姊被嚇得語無倫次,我只能盡其所能的安撫她。

好不容易,終於讓她情緒穩定後,我按下電燈開關。

「嘖嘖,是安妮啦!」它披掛著暗色長袍,用粗麻繩吊在牆邊。無論怎麼想,戲劇社也不會弄出這麼拙劣的東西,更別說借衛保貯藏室,他們因為戲劇需求常需儲藏道具,所以學校很貼心的給他們一間道具間。

 

開燈後假人不再恐怖。

學姊收拾完情緒後,微弱的說:「誰……誰這麼無聊?」

我不能同意更多。但我想絕不會是巧恩,因為以他只有三分鐘熱度的做事態度,不會為了一場試膽大會去弄個一點也不恐怖假人(雖然還是嚇到人了)。

 

——他絕對是撿現成的!

——撿現成,意思就是他早知道這裡有人故意用安妮嚇人。

 

我環視貯藏室,凌亂堆疊的桌椅、東倒西歪的掃具、積著厚厚灰塵的鐵櫃,一扇被打開的窗戶以及——

「這附近是不是有人在燒東西啊?」學姊說。

「不、是有人在這你抽菸。」我指著地上未熄滅的菸蒂說。

「香菸不是這種味道吧?」

「嗯——」我話未完,突然聽見外面吵雜的聲音。

 

——快點放開我!

——嘿嘿,你們以為可以逃出我的手掌心嗎!

——快點放開我啦!

——醒醒吧!你們!

 

「呵呵,果然。」我搓揉著太陽穴。

「咦?」學姊如果平時可以這麼呆該有多可愛啊!

 

 

 

我們徹徹底底的他們被誆了!

於是我懶懶散散的躺在會議桌上。

因為剛剛的在貯藏室外的混亂,試膽大會不了了之。

原本的十個人現在只剩下文藝社的人員和學姊一個,外加兩個被童軍繩五花大綁的兩個同學。

我不以為意的看著錶已是晚上九點半,在這波下課車潮的喇叭和汽車引擎發動掩蓋下,我們幾人在一樓社團會議室內,談論的音量仍顯單薄吃力。

「吸毒?」學姊嗓門開到最大。

「是啊,妳那時聞到的像是在燒塑膠的味道,大概就是K菸。」巧恩擺出神氣的動作,神情愉悅的無以復加。至於為什麼推測是愷他命,因為三級毒罰責輕,價格相對大麻等相對便宜,故為校園裡最為氾濫的毒品之一了。

「那他們為什麼要用假人嚇人?」啟芳說。

「我想大概是因為航服系的畢業歡送會吧?」學姊的領悟力真的是時好時壞呢,我接著說:「因為那個禮拜晾衣服導致吊死鬼傳說,他們不想轉移陣地,但又怕有人想一窺吊死鬼的真相,進而發現那裏是學校的毒窟,就採取這種策略。當人因恐懼先入為主,就容易以為那是真的吊死鬼,藉著他們驚慌失措的時候逃跑就行了。」

「其實不怎麼聰明就是了。」巧恩說。

「嗯,畢竟你一到現場就大概知道他們在幹嘛,晚上才設計我去,你們只需要在窗前守株待兔的做法更高明是吧?」

「怎麼可能,我們可是有先認真找球好嗎。」

巧恩拿出彈力球,比出勝利的手勢。

「我懶的吐嘈——你大概會說童軍是路上撿到的吧!」

太多巧合那就一定有問題。

「對啊!因為我想看你被吊死鬼嚇到尿褲子表情,在窗邊發現的!」

「真是無聊。」我說。

 

沒多久校安前來社團會意思處置毒犯後離開後,巧恩則得意大笑著:「哈哈哈,這次學校又欠我們文藝社一次人情了!」

 

「跟學姊第一次的肌膚之親感覺如何啊?」葉啟芳天外飛來一筆。

「什、什麼鬼啊!」我瞬間從桌上跌下。

「我都看到了,你和學姊跌坐在一起的樣子。」啟芳不客氣的繼續說:「有沒有想再更進一步啊?」

「誰會在那種時間點做非分之想啊!」我大聲說道。當下我只被學姊抓得好痛,跟想結束無聊的試膽大會而已。

「意思是平常你……」

「我想起來我有點事,先走了!」學姊快速的脫身,不想加入這個話題。

「欸!不是這個意思啊!」此話一出,大概真的不是也已經是了……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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